“‘知樂者，仁者壽’，這是孔子說的，我一看見這幅字，就覺得特別適合老爺子。”張學軍指著一幅裝裱過的“仁者壽”的字，滿臉堆笑地對陳同舉說。

張學軍是縣建設局的人事科科長，近期局裏一名副局長上調，出現一個空缺。雖然他知道很多人都盯上了這個肥差，自己家沒什麽背景，在競爭中完全處於劣勢，不過還是想試一試。從科長到副局長，這是關鍵的一步，如果上去了，就還會有更大的升遷的可能，如果捅破不了這層窗戶紙，最後就是熬了幾十年混一個虛職副科退休罷了。

要想向上爬，要看上面有沒有人。張學軍想到了自己的初中同學，現在主管人事的縣委副書記陳同舉，這是他唯一還能扯上一點邊的“上人”了。

這個東北的小縣城，最顯赫的兩大政治家族，一個是沈赫家的沈式家族，另一個就是陳氏家族。沈赫的祖父是市□□，陳同舉的父親則前兩年才從省人大副主任上退下來。

正好過幾天是陳老爺子的70歲大壽，張學軍知道老爺子喜歡字畫，於是他托在北京的朋友買來這幅名家的“仁者壽”，還帶來了兩餅大益普洱茶。

“老同學，你真是太有心了，要是其他的東西我肯定不能收，不過這幅字太適合老爺子了，讓我的心癢癢呀。”陳同舉笑著對張學軍說。送禮收禮這一套他早已輕車駕熟。這幾年，對於一般的送禮人他都拒絕了，“拿人手短”，沒有那個必要為一點錢財給人留下貪得無厭的印象和把柄。不過今天張學軍這個“投其所好”的雅禮實在符合他的心思，老爺子三男兩女，他也想好好表現表現。

“看您說的，能為老人家盡一點孝心是我這做晚輩的榮幸，啥禮不禮的。”從陳同舉的眼神中，張學軍知道自己的禮送對了。

“別站著了，來坐坐坐。”收起字，二人在沙發上落座。無事不登三寶殿，平日裏和自己沒有來往的張學軍突然來訪，肯定是有事求著自己，陳同舉開口問道：“最近怎麽樣？工作忙嗎？”

陳唯正在房間裏收拾書包，一會兒她要返回宿舍。學校裏除了個別老師，其他人都不知道她是縣委副書記的女兒，也不知道她其實還是那個著名的陳威的妹妹。當然沈赫與她從小一起長大，兩家又走得很近，也是知道的，但也為她保守著秘密。她比陳威小一歲，但早上一年學，很多幹部子弟都是花錢上的高中，但她卻是自己考上去的。住校也是她特意要求的，想要鍛煉獨立生活能力。

“爸，我回宿舍了。”陳唯路過客廳，和父親打招呼。

“去吧，兜裏錢還夠嗎？再給你點？”

“不用了，之前還剩很多呢。我走了，叔叔再見！”陳唯向張學軍微微彎腰鞠了一個躬，之後走出了家門。

“您女兒真是乖巧懂事，今年上初幾？”

“都高一了，不抗混呀，我們都老啦。”

“我兒子也上高一，在高一七班。您女兒呢？”

“我忘記是哪班了，瞧我這當爸的。”

“您是一心一意撲在工作上了，都為咱縣付出了，顧大家舍了小家。”

“老同學你太會講話了。”陳同舉笑著指著張學軍。

陳唯在路上走著，突然有人從後邊拍了她右肩一下，她右轉頭沒看見人，左邊卻傳出了笑聲，張翔背著籃球包，與她並肩走著。三個多月來，我班裏的一些同學和我宿舍的同學已經變得非常熟絡，張翔更是我們一起玩耍的常伴，不過這還是陳唯第一次單獨和張翔在一起。這個全校的明星球員，他小麥色的肌膚在日落的餘暉中散發著柔和的光芒，不像那些佝僂著腰、眼神呆滯的男生，張翔總是挺直腰板，雙眼也是神采奕奕。雖然已經下過第一場雪，寒風拍打著身體，但是看著他，陳唯還是覺得臉上有點熱。

張翔約了沈赫和其他人一會兒到室內籃球場去打球。兩人有說有笑，談論著我們這些同學的趣事。路過體育用品商店，張翔要買護腕，他讓陳唯幫著挑了兩個。他們剛出商店的大門，陳唯就看見張學軍從不遠處走過來。

“叔叔好。”陳唯微笑著打了一聲招呼。

“哎呀，好好。”張學軍感到很意外，讓他意外的不是遇見陳唯，而是陳唯居然和自己的兒子很要好。

“你認識我爸？”張翔吃驚地看著她。

“混小子，她是陳副書記的女兒，我剛從他們家裏出來。”

“哪個陳副書記？”

“就是縣委的陳副書記呀，我跟你說過的，我們是初中同學。”張翔腦子裏嗡的一聲，雙眼直楞楞地看著陳唯。他當然知道父親這個初中同學，父親為了升遷，想破了頭皮才找這麽一個有背景的人能往上靠一靠，“上邊有人，說你行，你就行，不行也行；上邊沒人，說你不行你就不行，行也不行”，張學軍這樣給兒子傳道。為了靠上這位大人物，父親還特意拿出一部分積蓄去買了一幅書法大家的字。他怎麽也沒想到，這幅字就是送給陳唯父親的。

“你們是同學？真是太好了，這都是緣分呀？我和你爸是同學，現在你們也是同學。”張學軍笑著對陳唯說。

“我們不是同學，我們是隔壁班的。”看到父親這樣特意討好陳唯，張翔心裏很不是滋味。陳唯尷尬地笑著，也不知道說什麽好。

“瞧你這孩子，那也很近呀，看來你們關系很好呀。”

“我們只是打過幾次交道，偶然在這兒碰到的。”

“沒事，多接觸接觸，同學情就深了，當年我和你爸就這樣。”

“我還有事，先走了，你走不走？”張翔有一絲惱怒。

“哦，我也走，叔叔再見。”陳唯趕緊跟著張翔。

“再見，以後有空到我們家去玩哦。”

兩人默默地走著，張翔的腳步有點快，陳唯跟著有點兒吃勁兒，但她加快腳步沒被落下。剛才還微熱的臉現在已經冰涼，冬天的風更是直接穿透身體，從頭到腳都是刺骨的寒意。

“你到了，我走了。”到了校門口，張翔停下了腳步轉頭對陳唯說，室內籃球場還要再往前走一段路。

“哦。”陳唯杵在原地，猶豫不決地看著張翔。

“你想說什麽？”張翔也看著陳唯。

“沒，沒什麽。”

“那我走了。”

“張翔，”陳唯停了一下，又接著說，“能不能請你幫一個忙？”

“什麽忙？”

“幫我保守這個秘密，不要跟別人透露我父親是誰。”陳唯有些哀怨地看著張翔，“他是他，我是我。”

“我知道了，你是陳威的妹妹還是姐姐也要保密，對吧？”

“妹妹，是的，謝謝你。”

“不客氣。”

兩人又默默站了幾秒鐘？幾分鐘？幾十分鐘？反正對他們來說是既漫長又短暫，最終還是張翔先開口：“我走了。”

看著張翔遠去的背影，陳唯還在原地站著，直到有其他學生經過，她才回過神來進入學校大門。

“他們倆肯定有事。”我站在宿舍窗前看著校門口，對屋裏的沈赫和何鈺說，“你看她呆呆地站那兒，好像很幽怨呀。”

“誰倆？”何鈺跑到窗邊，順著我指的方向看見了張翔和陳唯，剛才還好奇的眼神立刻黯淡了下來。

“張翔是去室內籃球場，不過從他們家走有更近的路呀，他這麽舍近求遠，看來另一方也不是單相思呀。”沈赫說。

“你怎麽知道？”何鈺挑著眉毛問他。

“因為他約的就是我。”

“最近我覺得自己紅娘當的好成功，不知不覺已經成了兩對。”看著陳唯走進大門，我轉身回到我的床鋪坐下來。

“你不為自己考慮考慮嗎？”

“可怕的化學已經夠頭疼的了，我就不浪費腦細胞想這個了。反正我還有人陪著呢，是不？”我沖何鈺嫣然一笑。

“誰想陪你。”她給了我一個白眼，嘆了一口氣。

“你覺得我怎麽樣？”沈赫問我。

“哪方面怎麽樣？”

“桃花運？”

“多少桃花運，你最後的結局不都是政治聯姻嗎？”

“你腦子裏整天都想什麽？”

“不過你最好先找一個合適對象先培養感情，省得到時候生拉硬拽的痛苦。”

“不跟你們說了，我要去球場了。謝謝啦！”沈赫指著桌上的演講稿說。

“我晚上仔細看，明天給你意見。”

沈赫剛走出去，陳唯就進來了。何鈺看見她有些紅腫的眼睛有些吃驚，但沒說什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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